此位专家还颇为喜爱卖弄学识,商鞅也不幸被其所品,落得个残忍滥杀,针对百姓的恶名。商君的确是主张用权术统驭百姓巩固政权(故君子操权一正以立术,立官贵爵以称之,论荣举功以任之,则是上下称平。上下称平,则臣得尽其力,而主得专其柄),可是统驭百姓不等于反对百姓;巩固政权也不等于牺牲人民,权术更不等同阴谋,这个逻辑关系一定要理清楚。贯穿全书,商君都在论述如何富强国家造福百姓,这就是很好的证明。当得起暴君酷吏之名必须有一个前提,就是其初衷是为了盘剥百姓而自己得益,以压迫榨取为目的。有句话形容的很恰当,商鞅是个一生“尽公不顾私,极心不二虑”的人。在他的心里,强国和利民是统一的方向,需要君主和百姓心无二致地齐心努力。
商鞅或许是把人心简单化了。在他眼里,人民生来就为追名逐利,并无二致(民之生,度而取长,称而取重,权而索利)。他对于名利的论述甚为详尽:
夫治国者能尽地力而致民死者,名与利交至。民之生,饥而求食,劳而求佚,苦则索乐,辱则求荣,此民之情也。民之求利,失礼之法;求名,失性之常。奚以论其然也?今夫盗贼上犯君上之所禁,下失臣子之礼,故名辱而身危,犹不止者,利也。其上世之士,衣不暖肤,食不满肠,苦其志意,劳其四肢,伤其五脏,而益裕广耳,非性之常,而为之者,名也。故曰名利之所凑,则民道之。
一个个人民在商鞅严重俨然变成了一台台机器,只会按照大自然为他们编写好的程序,也就是饥而求食,劳而求佚,苦则索乐,辱则求荣,温饱解决了就追逐名利的复制品。因为总结出人性的简单,商鞅主张用权术赏罚来调控人心的简单喜怒志欲,使其无一例外地变成忠心为国的助推器。
如此实用主义的论断自然招致非议。商君此论,将诗书礼乐,天道人伦至于何地?人与野兽何异?可是请仔细想想,身边的事情不够参考就以史为鉴好好照照,人类,尤其是当个别特立独行的人类湮没于滚滚人海之中时,何曾跳出过追逐名利的循环?谈到法律系统,愤世嫉俗一点我甚至能说,法律,尤其是过于宽松的法律,不是给予善类保护,也不是给予恶类警示,而是给予恶类或企图作恶的人类一个公式计算自己如何能通过卑劣行径最大化自己的利益而不被法律制裁。身边的例子不胜枚举,路上的司机有几个不曾暗忖自己最多能开到多少时速而不被交警拦截?人类在作为一个整体接受评判的时候,为温饱等基本问题困扰的时候,温饱解决之后思索淫欲的时候,享有荣华富贵却贪心不足的时候,在太多太多的时候千万不要高估了自己,我们就是商鞅笔下的千篇一律。
抛开大众定律不谈,特殊如千古赞颂的人物就能逃脱追名逐利的本性吗?未必。读明史认识了方孝儒,那个死忠为国,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形象,那个宁可被诛十族也拒绝低下高贵头颅的人物,我想没有人会不为之动容。我们唏嘘于方孝儒的坚贞不移和永乐帝的心狠手辣,男丁一律诛杀女眷无外充官。可是当我们把方先生放到他所在的历史环境来看,贯穿他的一生联系各类事实来看,却又能得出另一种结论。首先,他效忠的是建文帝而非大明王朝,更非天下百姓,就像他自己所声称的那样,因为历史证明朱棣是一个比朱允炆称职百倍的皇帝。此种愚忠守之何益?全名而已。第二,朱棣南下节节胜利的时候,方先生正在深宫之中同建文帝研究复古,研究更改官名,应战不力加上识人不明,此其二过。其三,在大殿直面朱棣之时,方先生竟说出诛十族亦何惧的赌气之言,无端端地葬送了朋友门生的性命,所为何来?还是名声。名声他终究是得到了,直到现在人们提起方孝儒都心生敬佩,可是因他丧命的亲友家眷呢,却是永远地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之中了。
书生误国,看来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
想起了建文帝,不知南京城破之时其心境是否与李后主同地异时的心境有着相似之处,附上后主破阵子一首:
四十年来家国 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 沉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 教坊犹奏离别歌 垂泪对宫娥